假发套里的感人爱情故事

或许在我们的眼里，爷爷奶奶辈的老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情，也不会去花前月下，更不会甜言蜜语，可是他们对爱情、对婚姻的专一却是我们比不了的。他们相互扶持的背影，相互宽慰的神态，让我觉得他们是那么的恩爱。在这充满物欲的喧嚣世界里，他们能够默守着对方，即使一个人已不在，她也不会孤独，因为她知道：他在那个地方等着她呢……
     这个故事是记者听朋友讲述的，朋友也是休假时听别人讲述的。她假满回到北方后，没有办法得知那个叫淑贤的老人的近况。但记录下这段上个世纪的爱情，也许是对老人很好的祝福与祈祷，无论怎样，老人都是幸福的，因为她知道他在等她，虽然在另一个世界……
     我在南方休假时，对面的楼上，居住着一个老人。每天早上，都可以看到她一个人在楼前的草坪上散步。老人满面沧桑，她的腰有些佝偻，走起路来总是颤巍巍的。知情的人都说，这是一个幸福的老人。
     “”到了，不该烧的烧了、不该毁的毁了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恐慌，可灾难总是让人无从躲避，红卫兵砸烂了仅有的一个木头箱子，翻遍几件衣服后，一无所获，又进行下一个节目，一把把她抓了过来，说要剃“阴阳头”，她哭喊着，拼了命似的抱住自己的头，丈夫也扑过来，跪着求他们，只有两个人知道她头上的秘密！可没有办法，丈夫被拉到一边，死死地压着。她还是死按着头发，一阵胡乱剪过后，他们满意地狂笑而去……
     黑暗中，她蜷缩在角落里，看着地上凌乱的碎发，她的心如同刀割一般。剪了，就再也长不出来了，她不敢起来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丑样子……丈夫默默地起来，他受了伤，脸上出了血，几绺头发贴在上面，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一切，来到她的面前，竟神奇地变出一个假头套，“天啊，你在哪弄的？怎么还有？”“嘘，不要出声，为了以防万一，我又给你备了一个。没事的，别难过，一切都会过去的。”

第二天，他去上班了，晚上7点多了，还没有回来。她很担心他，怕发生什么事。焦急中，她决定出去找他，虽然她已经答应他不要出门。刚出来就遇到红卫兵了，他们比她还惊恐万分，因为昨天剪掉的头发今天就长出来了！他们一把就抓住了她，要弄清、除掉这个“妖魔”，他们揪住她的头发，使劲地拽，头发掉了下来，那帮人哈哈大笑，“原来是个秃子啊，还是个女的！”“女秃子，长得挺快嘛！”侮辱声不绝于耳，她被他们按着，动弹不得。就在这时，她丈夫赶来了，搂住她，求他们放过她，“她是病人，你们放过她吧，冲我来吧！”“哈哈，你还逞能，你以为你是英雄啊！”“啪啪”的抽打声，她不忍心去看，“烧了它，让妖魔不能再拿它骗人！”“对，烧了！烧了！”一阵狰狞的笑声中，这对夫妻宝贵的头套被付之一炬……
     她哭累了，躺在冰冷的床上，泪眼婆娑中，她感到丈夫摘下了她的头套，坐在昏黄的灯光下，打开一个纸包，梳理一根根的头发，仔细地粘着……原来，剪掉的头发都被他收集起来了。
     大约在十八九岁时，她嫁给了一个工程师。那时她在一个剧团工作，有一头令大家羡慕的长发。婚后，生活虽清苦，但两人，幸福的事就是他帮她洗头发，长长的头发在清水中蔓延开来，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。
     可好景不长。她得了一种病，头发不断地脱落。用很多种方法，也不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头发掉下，初是一根根的，后来就一绺绺的。她害怕自己变成一个秃子，每天都从恶梦中醒来，摸着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，泪流满面。
     在她痛苦的时候，丈夫却到上海出差了，她嘴上不说，但心里很难过，她猜测：丈夫虽然心疼她，却不愿看到她变成一个秃子，那个样子可怕至极，所以躲了出去……丈夫走了，她也请了假，因为头发剩得稀稀落落的，她无法出去见人，不能再上台化装演戏。她把镜子、凡是能照人的都藏了起来，她自己也害怕见到自己的模样！
     丈夫终于回来了，原来不是去出差，他是到外地的一家剧团为她买回一顶假发套，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头上，“合格吧，我不会让你伤心，变得难看的，这样明天又可以上班了。大家不会注意的。”那一夜，她在他的臂弯里，睡得很安稳……
     1974年的冬天，他去了，癌症！她一个人，默默地流泪，默默地收拾着一切，整理着没有他以后的世界。在抽屉里，她意外地发现了他留下的一封信，是写给她的，信中细数了她种种的缺点及对她的不满，甚至觉得这辈子娶她都是人生很大的错误！看完，她自己都震惊了，浑身的血仿佛凝固了一样，原来苦难岁月中所有的恩爱都是假的！她只是累赘，他根本就不爱她！现在他去了，可以解脱了！想着想着，她觉得自己没那么痛了，自己虽然爱他，那就尊重他吧，不爱就不爱吧，更何况他对她一向都很好，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。
     一日，他们很好的朋友来看望她，见她谈笑风生的样子，没有一点痛苦，朋友很吃惊。随后，她拿出了他的信，朋友看了，摇着头说：“这真是当局者迷，旁观者清啊！他太了解你了，怕你失去他后痛苦，就写了这封信！他是想减轻你的忧伤，你还不明白吗？这辈子，了解你的人是他，你也听他的话，你信了，他的目的就达到了……”

  后来，当各种各样的慰问传来时，她总是一言不发。只有她的孩子们知道，夜里母亲常哭，而第二天一早出现在人们面前时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     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，孤儿寡母，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半夜里扔一块砖头，或敲她家的门。当然，也有一些人出于同情，开始琢磨着给她说亲。

可是，面对这些，她都不为所动。感觉告诉她：她的男人还活着。
      在折腾了两年之后，没有人愿意多费口舌了。人们总是叹息：这个可怜的女人。
      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的女人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是如何熬过来的。
      似乎转眼间她就已经是祖母级的人了。
      今年春天，很凑巧，我度假时住到朋友家，老太太也住在这个小区。从朋友的口里，我听说了他和她的故事。那个假发套，她一直珍藏着，儿女们很孝顺，老人很幸福，不过她就是喜欢一个人独居……
      一个星期六，我从小区的草坪上走过，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板凳上。她静静地斜靠着，一脸宁静。偶尔有风吹过。夕阳打在她的脸上，她的脸像一簇怒放的金菊。